真假钻石
王元是一家公司的小职员,今年二十八岁,还没有结婚,年初谈了一个女朋友,名叫刘虹,无论是长相还是家庭背景都还不错。王元心里想,就是她了,命中注定这就是我终生的伴侣了。王元现在已经不做傍富婆的春秋大梦了。想着自己年龄渐长,自己在农村的老娘总盼着自己的儿子成家立业。老娘还每每在邻居面前,吹嘘自己这个有城市户口的儿子。但老娘唯一不满意儿子的地方就是这么大年龄,还不考虑终生大事。和王元一起长大的伙伴、小学同学,全都结了婚,很多人的儿子都会打酱油了,有的人甚至都生到了第三胎,天天和主管计划生育工作的政府人员躲猫猫。邻居家也不少来拉线保媒的,可王大娘统统看不上。“我儿子是城里人,不能再娶乡下婆娘。”有了这个挡驾的老娘,王元最近三四年的单身生活倒也过得滋润。可是最近,王元成家的心情变得迫切起来。王元也不清楚,这种心情是碰到刘虹后有的,还是碰到她之前有的。总之,刘虹是他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碰到的正确的人儿。
王元又想起来,老娘年纪也奔六十了,身子骨虽说还硬朗,可是父亲去世得早,王元又没有兄弟姐妹。虽然王元定期给老娘寄钱,老人家生活上比邻居家优越得多。可是老娘一个人在家,王元心里始终牵挂。王元工作的单位,工作量也并不重,但却是要人天天耗在办公桌前的。明明什么事不做,可要拿人家的工资,就要人模狗样的定时上下班,先把考勤这一关过去。王元的工作越是闲散,就越是想起家里年事愈高没有人照顾的老娘来。最近又听说,现在乡下治安环境急剧恶化。很多无业小青年,成天价拉帮结伙,干些偷鸡摸狗,越墙上房的事情。王元想到这些,心里一下子紧张了起来,暗地里掐了掐自己的大腿,下定决心:无论如何,两年之内一定要把老娘接到城里来享福。
但是要把老娘接过来,就要有正经八百的房子,让她老人家和自己挤在单身职工宿舍像什么话啊。以自己目前的财力,以本市现在的房价水平,首付款都是有难度的。“要是有个能分担经济压力的人就好了。”王元总不时地这么想。
现在刘虹就是这样合适的人选。女孩也很实际,认识没多久,就谈到了家庭成员、个人收入等情况,王元如实回答,而刘虹也主动交代。王元一看,对方也是农村家庭出身,二老健在,并且刘虹有个哥哥,早就结婚生子,单独立了门户。而刘虹的工作是市场策划营销,固定收入比王元只多不少,年终分红更是可观。王元心里也盘算,刘虹有哥哥,她的老人自然不愿意跟着女儿家过日子,这样,我们两个人就只把我老娘接来就好。我们两个人的储蓄,五环外的房子,付个首付,没有问题,以后两个人的工资拿出一半来分期付款,估计三十多年,房子就是自己的了。主意打定,王元就热烈地谈起了恋爱。
转眼年底,王元就领着刘虹回家过年了。王元还有些过意不去,说要不就去你家吧。刘虹说,别装了你,去我家,你老娘怎么办?王元不好意思地笑笑。
王元的娘可高兴了。一把抓过准儿媳的手就不舍得撒开。而刘虹也是个非常会来事的人,一口一个大娘的叫着,而且前面的“大”字吐字极轻,所以老人听上去,分明是儿媳妇在叫娘呢。老太太这个年过得可是太高兴了。
过完年,两个年轻人要回城上班了。王大娘郑重其事地把刘虹叫到堂屋里间,还不让王元进去瞧,弄得王元一头雾水,满肚子狐疑。好半天,准婆媳俩才手挽手地出来吃饭。
回城的路上,王元终于忍不住好奇,问,你和我娘在里屋说什么呢。刘虹说,没什么,一脸不高兴的样子。王元心里的疑惑更大了,一路上,哄着亲着的,也没套出话来。
终于回到王元宿舍,王元还没放下行李,就又忍不住问,你和我娘到底怎么了,我看你不高兴。刘虹这才从包包里捏出个东西往王元手里一扔,你看,你娘给我了这个。王元一看,是枚金戒指,年代一定久远地很了,以至于上面的花纹都有些模糊了。最大的缺点是,这戒指原应该镶着宝石或其他什么,现在只剩下一个凹槽了。王元看到这里,脸有些红涨。虹,这是老人的心意,你也别太在意。刘虹不吱声。王元想了想,说,虹,这东西你就收着,当是一个玩意儿也不错,只不把它当戒指就好。我都准备好了。刘虹心里一惊。怔怔地看着王元。这时王元转身到自己的书桌前,把架子上的一本落满灰尘的旧辞典拿下来。也不掸上面的灰尘,直接把字典翻开,这字典原来被凿空了内瓤做藏宝只用呢,结果里面赫然有个红红的东西。刘虹一看就知道是首饰盒子,准确地说是戒指盒子。
王元把字典往桌子上一放,捧着戒指盒子来到刘虹面前。接下来的王元有些出乎刘虹的意料。王元打开戒指盒子,朝着刘虹面前递过去。刘虹正要看个究竟。却发现王元的身子矮了下去,刘虹一惊,看王元单膝跪在自己的面前,刘虹,你能嫁给我吗。分明是外国电影里的桥段。刘虹想笑,想嘲笑。可当刘虹目光移转到王元的脸上,她看到面前这个男人,认真专注的眼神,本来白皙的脸因为充血而红润,王元止不住地咽着吐沫,喉结上下移动,刘虹发现王元的身体还微微有些颤抖。刘虹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,似乎一下子也热血上涌,激动起来。可当她意识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的时候,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。刘虹更加紧张起来,她忍不住用手捂住自己的脸,身子用力地往身后闪躲,脑子里却飞快地过着电,我以前看过的电影,女主角这时候应该怎么办来着,该死,该死,怎么把这么重要的情节给忽略了。突然,脑子里的电影女主角的说了话:“我愿意。”刘虹一下子记了起来,我愿意,刘虹觉得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和心里的声音产生了共鸣,震得她自己的耳朵有些聋。
刘虹说完这句话,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。她不再敢睁眼去看王元的脸,她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些随意,不够诚恳,因为她早就从心底里认可了王元,她怎么可能不嫁给他?都是该死的电影桥段,刘虹心里咒骂道。这时候,刘虹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抬了起来,自己的某一根手指被提了起来,接着一个凉凉的东西就缓缓地执着地向手指根部套进。刘虹听到一阵关节咔趴响动和衣服窸窣的声音,而自己一下子就被王元紧紧地地搂在怀里。
刘虹一个晚上都没有把手上的戒指除下来,她不敢除下来,她不舍得除,她喜欢现在的这根手指被戒指紧紧包裹的感觉。刘虹也一直没有敢用眼睛瞧这枚戒指。
第二天,刘虹和王元一起吃过早餐,在公交站台上等各自的公交路线。王元的车先到了,可王元说我等你上车了,我再走。于是两人拥抱着等车。刘虹多么希望时间在此刻停止住啊。可是,部门经理那个更年期老女人的脸却狰狞着闯进她的脑海里。刘虹于是着急地抬手腕看表,这时候,她眼睛的余光才较长时间地扫过那枚戒指,在早上柔和的阳光下,她手指的那个部位竟然发出比阳光更灿烂的光。
“你的车来了”王元轻轻晃了晃刘虹的肩膀,“路上小心点”。
上了车,刘虹把包护到胸前,左手护住右手,往车后门的地方挤。刘虹想,等一会儿有座了,一定要好好端详一下这枚戒指。可想了一路,也站了一路。
下了车,步行到单位门口,打卡签到,上电梯,进办公室,一路上,刘虹的心越来越焦急,一个愿望越来越强烈,我一定要好好看看这枚戒指。
终于,坐到办公桌前,刘虹开始端详这枚戒指。白色的金属戒指,镶嵌一颗透明的钻石。有多少克拉呢?刘虹也不知道1克拉有多重,只不过从个头上判断,比同事小吴的结婚戒指上的那颗要大很多。刘虹并不是一个爱好攀比的女人,可是心里还是很甜蜜,她想起了一句广告词“钻石恒久远,一颗永流传”,心里更加坚定了与王元白头到老的决心。
“干什么呢?刚上班就发呆。”原来是同事小吴。小吴是刘虹的好姐妹,可以说是最要好的朋友。只不过小吴结婚的时候,却没有让刘虹当伴娘。刘虹心里老大的不高兴。可小吴解释说,不能让你当伴娘,你长得比我漂亮。结婚的新娘子应该是那天最漂亮的人才对,你要是穿上伴娘的纱裙,大家都以为你是新娘子呢。小吴的老公就没有这样的心机,结婚时找了个比自己帅的哥们儿当伴郎,结果女方的宾客们十有八九把伴郎当新郎官的。
“等你结婚的时候,我给你当伴娘。”小吴郑重承诺,这才让姊妹间的感情不再有裂痕。
“哇,好大的钻石啊。是那个王元给你的?你们定了?”小吴刚进办公室就看见对着戒指发呆的刘虹。
“嗯。”刘虹很高兴与小吴分享自己的感受,“你看看,怎么样?”
小吴端详着刘虹手上的戒指,问道:“你们一起去买的?”
“不是,是他早就准备好的。”
“早就准备好的?这东西可要量身订做。这么买戒指,程序都错了。你要亲自去挑,不光看价格款式,还要让人家量你的手指粗细,量身订做的戒指才是独一无二的呢,戴着也舒服。”
刘虹一下子感觉的自己手指麻木原来不是爱情的陶醉,而是血液循环不畅。
“姐,取下来,我看看”。
刘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戒指取下来。
“你看看,姐,我说的没错吧。戒指不合身,影响血液循环。你看你这手指都发紫了。我瞧瞧,嗯,你看看,这里有戒指的铭文,这个品牌的戒指,我知道。还不错。不过买到假货的人也有不少。”
“我昨天在王元那里吃完饭,收拾屋子的时候。瞥见他压在玻璃板下的一张钻石鉴定证书,一串英文字母,还有什么“八心八箭”我也不懂。能证明是真就行了。”
“有证书就真了?证书也有假啊?你知道不知道,咱们隔壁办公室的小王,她签到咱们单位时的证件就是伪造的,年前被她以前的男朋友抖搂出来。我那时才恍然大悟,为什么小王刚进公司就和张经理勾搭上了,找靠山,东窗事发也没什么事了。”
刘虹知道这件事,但她不喜欢背地里讨论别人。所以边听小吴说话,边整理起了文件。
小吴倒没看出刘虹的不耐烦,接着说:“刘姐,就算证书是真的,钻石也未必真,被调了包怎么办?”
“找机会,我再找专门鉴定机构鉴定一回。”
“鉴定机构也不能全信啊。我认识一个钻石行家,这行家说,现在都有行业潜规则呢。珠宝商和珠宝鉴定机构都是相互扶持才有饭碗的,钻石真假对买钻石的人来说,不是个心理作用又是什么,这玩意儿能当饭吃?话说回来,鉴定机构把某品牌的钻石鉴定为假对它也没什么好处。可把假的说成真的,这好处可就大了。你想想,假的钻石卖真钻石的价格,这中间利润空间多大?你傻顾客戴着假钻石,拿着真证书心满意足,真真是做到了‘顾客满意至上’!珠宝鉴定商这样把假的说成真的,然后拿着它开出的鉴定书的复印件或者给你做鉴定业务时收款凭证,找相应品牌珠宝商‘你看,我帮你们多大的忙’,就可以从珠宝商那里吃回扣了。基本上能和珠宝商利润对半劈开。你不能拿着戒指去,要把钻石取下来,因为每个戒指的金属表面上都有品牌铭文,人家就靠这个找人分钱呢。取下来,别告诉他品牌,真真假假对他没有什么经济意义了。结果,假的就鉴定为假。可这样的鉴定,也就图个心里明白,对索赔没有什么帮助。因为你钻石是取下来的,不能证明是原装。打官司也打不赢。我听说,有的鉴定人员还专门在给人鉴定的时候,给人调包呢。我的戒指,就是通过那个行家朋友买的,跟其他人的渠道可不一样。”
“这么说,这里面还有很多道道呢。”刘虹本来想说朋友也有真假,但终于忍住没有说出来。
“那可不。人啊,难得糊涂。只要眼看着老公掏出大把的钱来给自己买这么个东西就行了。至少,老公的心是真的。这就够了。”
一句话,把刘虹的惆怅情绪燃烧起来。从小吴手里接过钻戒,没有再往手指上戴,而是拉开包包的锁链,放了进去。她在心里迅速地计算着各种可能:“如果钻石是真的,王元花了不菲的价格给我买的。那他会不会花了大价钱买个假货,有没有商家和鉴定部门勾结一气的可能?即使买了真货,去鉴定时有没有被调包?或者,钻石本来就是假的,王元明知道是假的,就专门花小钱买个假的来哄我,要是那样,我该怎么办?”
“刘姐,今年劳动节,有很多朋友要结婚呢。你们还有几个月时间准备,赶紧看房子,争取五一节完婚。我这个伴娘都有些等不及了。”小吴又凑了过来打断了刘虹的思绪。
“结婚哪能那么草率。”刘虹讪讪地说道。心里却想,嫁不嫁给他,还不一定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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