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县有位誉满全城的书法收藏家,叫张得梦,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,收藏的墨宝不下百件。
张得梦平时喜欢广结新朋旧友,加上为人又豪爽,所以家里经常宾朋满座,看过他家墨宝的人不计其数。
但据知情者透露,张得梦手里其实还有一件藏品,可谓他的镇斋之宝,如果要看,除非你拿一百万来押着,看完了再把钱拿回去。
消息传开了之后,大家尽管心里痒痒,可上哪儿去弄一百万哪,所以也就没人再敢提及此事。
这天,张得梦刚送走一批朋友,门铃又响了,开门一看,来的竟然是电视里几乎天天上镜头的新县长李爱华。
原来李爱华也是一位书法发烧友,自小就痴迷这东西,调到这里当县长,听说张得梦的大名,就找上门来了。
张得梦不敢怠慢,把李爱华请进门,寒暄过后,便主动请他欣赏自己收藏的那百件藏品,李爱华看得直呼“过瘾”,连连叹说“不虚此行”,张得梦只是呵呵地笑着,并不多话。最后,李爱华见张得梦没有要再挽留自己的意思,犹豫了一下,试探着问:“听说您还有一件镇斋之宝?”
“这个嘛……”张得梦面露难色,吞吞吐吐地说,“李县长既然知道我手里还有一件藏品没拿出来,那么想必也听说我关于看这件藏品的规矩了吧?不过,既然李县长开了口,那我……我要不就破一次例?”
李爱华一听张得梦说得这么勉强,赶紧摇手:“不不不,我不能坏了您的规矩,那就以后再说,以后再说吧!”
张得梦似乎松了一口气。李爱华走时,他握着李爱华的手说:“李县长,您是一县之长,其实要看我这藏品也不难,快则一二年,慢则三五年,我就在家里等着您再次光临!”
李爱华听张得梦这么说,不由心中一愣:我一个挣工资的小县长,就是拼死拼活做一辈子,也攒不出一百万呀!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他只好苦笑着摇摇头。登门没能尽兴,这多多少少有点让他不痛快,但回到单位,接踵而来的诸多工作让他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。
大概过了半年,县里要对城区进行大规模改造,消息一传出,全县大大小小的包工头都立刻活动起来,跑关系走后门,要给自己拉项目。
李县长是这个工程的总指挥,于是每天向他示意的人一拨接着一拨,而且他们似乎一夜之间全都激活了身上的艺术细胞,进门时手里必揣墨宝,都表示要来与李县长交流书法艺术。
李爱华的对策也简单,就是来者统统不拒,他只和对方谈书法,谈完,一概请他们带墨宝走人。其实,李爱华对书法艺术的鉴赏力非常高,这些人拿进来的东西,他一看就知道哪幅值钱哪幅不值钱,但他心里更清楚,如果收下这些东西,就和收钱没什么两样,所以拒收的态度非常鲜明。
有个包工头,人称“王胖子”,已经找李爱华“交流”过好几次了,因为什么名堂都没有交流出来,所以这天晚上又找到了李爱华的家里。王胖子其实是个大老粗,早就不耐烦这种玩文雅的方式了,这次索性“真刀真枪”地上,进门就捧出个大纸包,说:“李县长,这回我想请您看看这个!”他“哗啦”一下把纸包打开,里面全是一叠叠捆扎得整整齐齐的钞票。
李爱华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:“对不起,我没兴趣谈这个!”
“李县长,您误会了!”王胖子不慌不忙地说,“我是请您去看张得梦镇斋藏品的啊!听说您去过一次,没看成,所以我想把这一百万借给您,您看完之后把钱还给我不就得了?”
李爱华一怔:借钱看字,这倒是个办法呀!他本来已经把这事放下了,现在被王胖子一提,心里不禁又痒了起来。
王胖子一看苗头来了,赶紧趁热打铁说:“李县长,钱留在您这儿,咱们就这么说定了!”说着,就要走。 (故事会在线阅读)
李爱华点点头说:“也好,我看完了就马上把钱还给你,一分都不会少!”
王胖子一听,喜滋滋地走了。
望着王胖子乐颠乐颠的背影,李爱华再瞧一眼他留在桌上的那一大包钱,忽然就感觉不对起来:我去张得梦家的事,他怎么会知道?这会不会是他们串通起来给自己设的套?他一拍脑袋:我怎么这么浑啊!他倒抽一口凉气,拿起桌上的电话就打给王胖子,叫他马上回来。
王胖子还以为李爱华是在张得梦那里出了岔,进门就问:“咋的,李县长,您给张得梦打过电话了?一百万还不能看吗?”
李爱华让王胖子把一百万元钱收起来,然后不由分说把他推出了门:“对不起,我没兴趣看张得梦的东西!”
第二天,李爱华起了个大早,径直就去了张得梦的家。张得梦见新县长一大早登门,非常惊讶:“想不到李县长这么快就来了?”
李爱华当然听得出张得梦话里的讥讽之意,于是就说:“我今天是空手来的。不过,我不是来看您的镇斋之宝,我是特地来告诉您,今后,我不会为这个事来了。”
这话让张得梦颇感意外:“为什么?”
李爱华语气沉重地说:“一来我不想破您的规矩,我一辈子也凑不足一百万;二来嘛,不少热心人知道我没钱看字,变着法子非要借钱给我,我想让他们死了这条心!”说罢,李爱华转身要走。
“慢!”张得梦突然朗声大笑起来,拉起李爱华的手把他请进了屋。张得梦对李爱华说:“其实,我这件藏品最有资格看的,就是你李县长。”
“我?为什么?就因为我是县长?”
张得梦摇摇头。
“那……”李爱华奇怪了,“那是因为什么?”
“因为……”张得梦喃喃道,“因为这幅字是出自你自己的手啊!”
“什么?”李爱华瞪大了眼睛。
张得梦含笑点头,说:“当年我是个下乡干部,有一次路过一户山里人家,看到一个八九岁的男孩,正趴在炕上练字。我问他为什么不去上学,他告诉我因为家里穷,爹拿不出钱。但我发现这孩子非常聪明好学,小小年纪已经会写很多字了,而且都写得挺不错,于是就把身上的钱和粮票统统掏出来塞给他,叫他让爹送他去学校。临走的时候,为了鼓励孩子,我说要带一张他写的字回来给城里的孩子看,于是这孩子就挑了一张他认为写得最满意的给了我,这张纸我到现在都保存着!”
张得梦一边说着,一边就小心翼翼地从橱柜里取出一张已经发黄了的旧报纸,在李爱华面前轻轻展了开来。李爱华的心“怦怦”直跳,因为他看到张得梦展开的旧报纸上面,用木炭写着一行字:我要学好本领,长大为人民服务。他愣住了,小时候那刻骨铭心的一幕立刻闪现在眼前。张得梦说的这个小男孩就是他自己啊!而且岂止是当年,后来从读小学开始,一直到大学毕业,李爱华上学一直都是这位好心人资助的。可好心人从不张扬,也从不露面,每次给李爱华汇来学费的时候,留的都是“过路叔叔”这个名字。李爱华实在搁不下这份情,参加工作后曾经多方寻找,想当面对好心人说一声“谢谢”,可好心人却就此没了音讯。他怎么也想不到,这个好心人今天会以这种方式,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。
刹那间,多年来慈善资助和受助的点点滴滴,犹如汩汩清泉同时流淌在两个人的心田。张得梦乐呵呵地说:“你肯定已经认不出我来,当年你还那么小嘛!
当我从电视上知道你来做我们父母官的时候,我真打心眼里为你自豪啊!可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下来,你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,也不知道你以后会做成一个什么样的官。
所以我故意用这一百万来试探你。至于这张报纸,这么多年我一直舍不得扔掉,是因为我格外看重山里孩子的这份朴实真情。
不过今天我想还是让它‘物归原主’更好。你说呢?”
李爱华激动得热泪滚滚,他紧紧握着张得梦的手说:“恩人哪,倘若我今天真拿着一百万来,我还怎么有脸见您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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