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具师砸缸

技术员

　　星期天的晚上，话剧团的道具师老桂接到团领导的电话，通知他明早去市里，陪同市长下去调研三天。“市长下乡检查工作为何要我去？”老桂很是纳闷。
　　
　　次日，老桂随市长来到了地处偏僻的九弯乡盘谷村。去年盘古村突遭山洪袭击，村民受灾严重，秘书告诉他，市长风尘仆仆前来视察，目的是过些日子上面会来老首长，市长担心出漏子，耳听为虚，眼见为实，所以赶来现场认真考察一番。
　　
　　在当地县乡干部的陪同下，市长一板一眼，一家一户看过来。为验证山里村民是否当真如当地干部介绍的那样丰衣足食，务实的市长还爬上了农家的小楼，掀开农民储粮、储米、盛油、盛酒的缸盖，然后伸手进去摸一摸，看看是否真有粮有油有豆，有被子有衣服；末了，市长还随手抓一把稻谷出来，挑几颗放进嘴里咬咬，验验是否颗粒饱满，是否晒干……油也要用勺子弄一点儿上来闻闻，看是否清香，是否变味。
　　
　　这时，随行的秘书拉老桂到一角落，悄声说：“桂老师，你是市长点的将。他说，道具专家是作假的行家里手，眼光厉害。你瞧这里面有啥名堂吗？现在下面的人作假，真是叫人防不胜防啊。”这时，老桂才恍然大悟，自己是市长拉来做“神眼”的。
　　
　　老桂立马来了精神。市长走到哪他跟哪，市长爬楼他爬楼，市长摸缸他摸缸，市长咬谷他咬谷……
　　
　　走访第八家下楼来，老桂扯了一下市长秘书的衣角，贴着他的耳朵细语：“告诉市长，这家的几口大缸有假。”秘书闻言大惊失色。每家都有一长溜的大缸小缸，老桂是怎么觉察其中有假？秘书慎重地询问：“你弄清了么？有多大把握？不要出笑话哟。”老桂说：“大秘书，我作了大半生的假，还能看不出这种小儿科的鬼名堂？这家的三口大缸有假，不信当场验证。”秘书眨眨眼，犯傻了：是报告市长还是不报告？
　　
　　正为难着，陪同市长的一行人，又嘻嘻哈哈转到了第九家。
　　
　　这回老桂精着耳朵，两眼瞪得像铜铃。不一会，他向秘书暗中打手势，示意这家四口缸有假。秘书凑近反复查看却没发觉一丝破绽。老桂实在忍不住了，凑趣地说：“大家累了，要么在这儿休息片刻。”市长早发觉秘书和老桂挤眉弄眼行动异常，见老桂开口，猜想他有所动作，于是乎也附和：“好吧，爬软了脚，就在这儿歇口气。”秘书灵机一动，说：“桂老师，听说你有一手变戏法的高招，怎么样，亮一手开开心吧。”老桂心领神会，笑眯眯地果然卷起了袖子。
　　
　　一长溜的大小土缸在那儿摆着，老桂用手拍拍这个，拍拍那个，顿时，大小缸发出了不同的声音。左几下右几下，老桂还能奏出简单的乐曲，听来倒也像那么一回事。“如大家还想听更好的乐曲，就请给我一根小木棍。”老桂搓搓手。秘书心照不宣，随即给他递来一根小木棍。“叮叮当，叮叮当……”果真响起了清脆的乐曲。人们不由拍起了巴掌。老桂像是来了劲，又说：“如用小铁锤或小石头，声音更悦耳。”秘书听罢，给他递上一块随地捡起的小石头。果然，那敲击缸的旋律更是动听。
　　
　　哪料，老桂越敲越来劲，猛然，一石下去，“咣当”一声，一口大油缸的半腰突现一个大窟窿——奇怪的是，那口大缸的上面，盛满了茶油，缸腰破了，那油却不流一点一滴出来。市长马上皱起了眉头，好一会才慢慢起身，躬下身子仔细瞧了瞧，少顷，他幽默地说道：“桂老师的魔术变得还真不错，我怎么也看不出破绽呀。”陪同的当地头头一个个面红耳赤，乡长更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，尴尬地僵在那儿不知说什么好。市长又问：“你们谁有本事能看出这戏法的‘道道’在哪？”头头个个摇晃着头，竖大拇指称“桂老师高手”。
　　
　　又走访一家，防鼠功能好的土缸成了当地村民首选的储藏器。这回市长学乖了，他不用勺而用长铁条直捅缸底。乡长在一旁当导游：“这缸里的茶油可是盛满到底了。”哪料，乡长话未完，市长瞟了老桂一眼，老桂心领神会，假装脚一滑，不慎身一闪，说时迟那时快，手上的石头“咣当”一声，又把那油缸给砸烂了，上沿随即掉下了一块。众人傻眼了，那油也没流出一滴。定神一瞧，原来，那缸是只双层缸！外面的烂了，里面有个“小小缸”。乡长退缩到了后边，没话了。
　　
　　市长生气了，板着脸问：“全村还有类似的情况吗？”村长看乡长，乡长看村长。半晌，乡长壮着胆说：“没有。就这两家。”乡长暗想，反正全村已经走访完了，可以蒙混过关了。市长向老桂投来探询的目光，老桂说：“不止吧。”乡长真是气恨，不知今天市长请来了哪路高手，此人有何特异功能；更不知他还会惹多大的事，添多大的乱子！
　　
　　老桂与秘书耳语了一阵。不一会，他从商店搬来一口大缸，用高凳架起，然后木棍不重不轻地转圈敲，浑厚的“咣咣咣”声顿时传出老远。老桂边敲边说，东屋有两口双底缸，西屋有三口双层缸，上房有一口三底缸……闻讯赶来的村民呵呵大笑：是的，是的，我家是有双底缸……市长的这次走访，就这样仓促地结束了。
　　
　　秘书背地里问老桂：“你怎么发觉了这缸的奥秘？”老桂说：“一摸二拍呗。那空缸发出的声音格外洪亮，装实了，声音沉闷。”
　　
　　“那你不用看，只听又怎么知晓还有假缸呢？”
　　
　　“空缸的声律相同，容易引起共鸣。侧耳一听，就可听到回响，如此而已。那种双底缸，是专门用来装潢门面的道具缸。我用得多呢。”
　　
　　秘书恍然大悟。
　　
　　事后，当地的乡长被免职，一位副县长也受了政纪处分。村民得知，拍手称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