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新传说] 一枚奖章 大学毕业我被分配到一穷山沟里任教,学校就几间破屋,连教师的办公室都是危房。刚来时我的心冷到了脚,同学一拨接一拨地传来喜讯,不是下海经商成了大亨,就是在城里成了教坛新星。
每当听到这样的消息,我就烦躁好几天,有时候将火撒在那些天真的孩子身上。守着每个月一千来块钱的工资,除去伙食和劣质的香烟,所剩无几。终于一狠心将积攒几年的存款取出来,买了台笔记本电脑,一来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,二来要同学聚会了,背着进城,也给自己充点门面。
星期五下午放学,学校大扫除,孩子们都很勤快,争着打水、扫地。
“嘟嘟”,经商的同学老曹打来电话,约我本周六去省城聚会。
这家伙挣了很多钱,却是个典型的吝啬鬼,一毛不拔,不过为人很好,和我的关系很铁。转眼十年了,他已是个成功的商人,而我却在这小山村里,苦苦挣扎,不放过任何一次可以调走的机会。申请信都是石沉大海,每天还得面对这些熟悉的面孔。
接完电话,我鼻子一酸,愣在门外,看着这些个可爱的孩子,感觉就是个男保姆,在这大山里消磨光阴,心里不是个滋味。
“啊,老师,不得了啦!”突然教室里一阵骚动,孩子们像是炸开了锅。
我的心猛地一沉,坏了,我的笔记本电脑!
果然,当我冲进教室里,放在讲台上的电脑正冒着黑烟,一帮孩子吓得面如土色,只顾在大叫。
“老师,是……是我端水时摔倒了,把水泼到你的电脑上了,我……我”班里最让我揪心的孩子小囚吧在结巴地说,乌黑的脸涨得通红。
我的眼前一黑,差点没倒下去,怎么人倒霉时喝水都塞牙,一盆水泼上去,等于是报废了我的新电脑,这可是我半年的工资啊。
这孩子不长个子,不长肉,受囚得很,所以大伙都叫他小囚吧,小囚吧家里很穷,吃饭都成问题,爸妈前些年去外地打工,却进了黑煤窑,出事故死了,老板却跑了,到现在都没有找到,小囚吧只能跟他奶奶相依为命,祖孙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,怎么能叫人家赔。
“你怎么这么不小心!我这机子五千多块啊,你……你找你奶奶来。”我愤怒地吼着。
小囚吧吓得苍白了脸,咬紫了嘴唇,抖着瘦小的身子,不敢哭出声。
看着他可怜的样子,我没好气地将那已烧得黑乎乎的机子收拾起来,叹了口气,一脸沮丧地回自己破房间去了。
晚上我气得没吃饭,一脸阴沉地收拾着明天去城里的衣服,突然外面有人在敲门。
开门一看,原来是小囚吧,一脸的大汗,他家离学校很远,看来这孩子是一路跑过来的。
“这么晚了,不回家跑老师这里干什么来了?”我没好气地问,心里的火气还没有消,看见他那张瘦得只剩张皮的脸,就忍不住数落。
“老师!这是我爷爷在抗美援朝时得的奖章,他是个烈士,这奖章是我们家的传家宝,奶奶说了值很多钱,我们一直珍藏着,老师您就把它带到城里卖了,就可以赔您那电脑钱了。”小囚吧一脸的兴奋,将手心展开,露出一枚闪闪发光的银质奖章,奖章磨得很光亮,很古朴,留着岁月的痕迹。
“不用了,是你们家的宝贝,老师不能卖。”我摇摇手,卖烈士的奖章,怕传出去坏了名声,这是老人家用命换来的。
“不,老师,我奶奶说了,我们虽然很穷,但不能欠人家的人情。”小囚吧突然急了,将那枚奖章硬塞进我手里,低着头、喘着粗气,转身跑了出去。
我愣在原地,看着这个懂事的孩子渐渐远去,我的心像针扎了一样疼。
在我手里的那枚奖章,感觉像一个冲锋的老战士,在瞪着我,让我一夜都睡得不安稳。
第二天一大早,我就坐上了去城里的汽车,背包里的奖章让我感觉很沉重。汽车赶起的黄烟满天飞舞,让人睁不开眼。
“司机,你看后面有个老太太一直在追我们,要我们停下来,好像有急事啊!”一旅客突然纳闷地说。
我的心一沉,回头一看,果然是有个老太太迈着小步,在满是黄烟的公路上艰难地小跑。
车靠边停了下来,老太太上了车,梳紧的一头白发也乱了,喘着粗气四下里张望。
“哦,老师,终于找到你了,我孙子把你东西弄坏了,偷了他爷爷的奖章,其实,那东西根本就不值钱,我只是骗可怜的孙子。他爸妈去世早,孩子没什么依靠,说是宝贝让他感觉家里还是有值钱的东西,不要有比别家差的想法。”老太太说得急,又跑得累了,喘了一会气。
我愣在坐位上,不知道怎么说好,全车箱里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。
“这里是1000块钱,老师你先拿着,我知道不够,等你进城修好了,我再去借,一定不让你为难。”她从怀里摸出一大把小票,用颤动的手递给我,一脸的诚恳。
“这奖章值钱,是古董了,你就叫这位老师进城给你卖卖。”司机看着那闪光的奖章,半是猜测地说,全车箱的旅客都被她给感动了。
“我帮你进城打听一下,这钱你先带回去。”我尴尬地推辞。
“那好吧。”老太太叹了口气,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枚奖章,眼角闪着泪花,却将手中的1000元散钱塞给我,转身下去了。
在黄烟中我努力搜索,只看见她弓着腰,一路擦着眼角的泪花,步履蹒跚。
一路上我都不敢碰那袋子里的1000元钱,那里装的是奶孙俩的心,我怕伤害了她们。
下午修电脑,老板一脸的欢喜,我却一脸郁闷。修好一算,3000块,我的无名火不打一处来,一天来勉强积累的同情感,一下子就被眼前的钱冲淡,心里咕噜着:剩下的2000块恐怕要自己买单了。凭什么要自己出这钱,还好怀里的奖章让我还感觉有些希望。
当我一脸期待地将手中的奖章送到一古董商贩手里时,却只盼来他嘴角不屑的冷笑。
“我要的是古董,不是打仗时的人命!”他不屑地丢还给我。
晚上同学聚会,我还在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,一脸的郁闷,无精打采,竟自己把自己给灌醉了。
“怎么搞的,这么憔悴?”老曹见我没精神,过来和我打招呼。
“刚买了台电脑,被一小家伙弄坏了,还不能开口叫人家赔,真是倒霉被分到穷山沟里。”我一脸怨言,把所有的气都撒在那个奖章上,恶狠狠地扔到桌子上,满嘴牢骚。
老曹很感兴趣,听我一五一十地说完。
“哎呀,这东西很值钱的啊,那个古董贩真不识货,现在存世的很少,太有收藏价值了,我买了,5000块,卖不卖,老同学?”老曹仔细地端详了好一会,竟开口要买下了,我一听大喜。
“真的啊,那太好了,我那3000块终于有着落了,奶孙俩也能得点剩钱,我替他们感谢你了。”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铁树开花了,这家伙可是个出名的铁公鸡,要不是真遇到宝贝,他哪肯放这么多血!
“5000块买一条人命,你不觉得太便宜了吗?我去外面车上取钱给你吧。”老曹收好那枚奖章,叹了口气,转身出去了,不一会就将一叠钱递给我了。
回去后我赶紧找到小囚吧的家,老奶奶正在生火做饭。一见我来,慌忙端了条板凳请我坐,屋子里几乎什么都没有,很昏暗。
“老师,我知道那东西不值钱,可我暂时还没借到钱,能不能过几天再给你?”才几天的时间,老太太竟苍老了很多,弓着的腰都直不起来了,小囚吧在一边低头不敢出声,隐隐在低声哭泣。
“不用了,那奖章我给你卖了,5000块钱,你们俩也能过好点。”我大声地说,感觉她的耳朵好像有点听不见了。将包里的钱取出来,放到她手心,没想到她却老泪纵横,一脸的疑惑。
“奶奶,我就知道您不会骗我的,以后我再也不用怕同学们骂我,大家都说老师生气了,要调到城里去,以后再也不教我们了。”小囚吧一脸的欢喜。
“老头子,我原本想带到土里去,可是我实在支不起这个家了,现在真的值钱了,你别怪我啊!”拿着钱的老太太突然控制不住情绪,呜呜地哭泣起来。
“当”,一声清脆的响声,一个东西从钱里掉了下来,在地上滚动着,闪动着银白色的光泽。
“奶奶!爷爷的奖章老师没卖,还在这钱里。”小囚吧欣喜地拣在手心。
老太太泪眼猛地一亮,一把夺过去,贴在胸口,老泪纵横,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我的脚下。
“老师,我知道是你可怜我们,故意说是卖了,谢谢你,老头子用命换来的东西虽然不值钱,但它是我的命。”
我慌了,被她这一跪弄得满头雾水。一张纸条从钱里掉到地上,我捡在手心,竟是老曹的笔迹:“奖章无价人有价,我被这个故事深深地打动了,被他们的坚强感动,再穷的家里都有宝贝,那是用心做的,借着这个机会,我向先辈敬礼。”
我定在地上,脸通红,手僵硬,怎么也迈不动步。拉着老太太枯干的老手,可她怎么也不起来,手中那枚闪光的奖章刺得我睁不开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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